怪树林,实际上就是倒毙的胡杨树。进入园区后,眼前一片狼藉,沙地上朽木杂陈,就像战争过后留下来的对阵双方士兵的尸体,令人有一种恐怖、惊悸、不寒而栗的感觉。
若干年前,这里也曾经是生机盎然,尽管大漠中的黄沙已经渐渐地将这里掩埋,但是曾经的胡杨树高傲地昂起了头,迎着随风翻滚阵阵狂沙屹立不倒。但现在不同了,大多数胡杨树都已经干枯并倒毙,死亡在这片土地上上演了最为神秘而悲壮的一幕。 天空阴沉,一丝薄薄的云遮挡住了秋日温暖的阳光,园区内静寂无声,没有游人也没有管理人员,我们是唯一的造访者。轻轻地走进这片倒毙的树林中,一种陡然而来的视觉冲击力顿时令我们目瞪口呆。惨烈、悲壮、震撼等等词汇一起涌入脑海。无法遏制内心的战栗(并非激动,其实俺胆儿小),一步步地深入到树林的腹地,震撼和战栗在延续着,眼前的胡杨树,有的拦腰折断,露出了残损不齐的断裂处;有的从根部断裂,树形完整的枯枝陈列在沙地上;还有的从中间开裂,残枝苍劲而悲壮地伸向天空;更有一些眍瞜着身躯,如历尽沧桑、饱尝折磨的老者,俯首在沙地上痛苦地呻吟。
我们无语,静静地站立在那里,口中酸涩难耐,一行热泪挥洒而下。 相传古代有位黑将军镇守不远处的黑水城,敌人大军压境,将沙漠中的孤城围得水泄不通。黑将军指挥部将死守,敌军久攻不下,于是断水断粮,黑将军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率军突围。从黑水城突围出来后,黑将军率部在这里与敌军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战斗,结果全军覆没。有人说这些惨不忍睹的胡杨树,就是那些战死官兵遗留下来的尸骨。 这个传说让我找到了毛骨悚然和悲从心生的原因,这些朽木残枝,尽管不是阵亡士兵的尸骨,但却是在大漠中傲然挺立了亿万年的胡杨的尸骨。我们不是站在人喊马嘶的战场上,而是在守望者一批阴魂不散的亡灵!
站在这里举目四望,偌大一片林子几乎如坍塌了一般,没有任何障碍就可以看到远处的沙丘。沙丘在一点点地吞噬着这片土地,或许不久的将来这片倒毙的胡杨林就会被移动的沙丘所掩埋。 遥远的当年,这里曾经一派生机,曾经绿树茵茵,曾经光艳耀人。但毋庸置疑,这些曾经绿意盎然的“戈壁英雄”最终败落和倒毙了,也许正是由于它们的不朽,正是由于它们的不倒,而一旦倒毙其状更加惨烈,更加触目惊心和令人震撼。
我觉得这片胡杨林的枯朽一定有着一种非常意外的原因,一些看上去树龄并不很久的树也枯死了。很多人将这片胡杨林的灭绝归咎于现代人类的破坏,认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对地下水的无序开采导致了河水断流,破坏了胡杨树的生态环境。 尽管自己不是这方面的专家,但不能认同这种观点。历史工作者已经证实,这里自远古时代就已经有人类大规模活动,著名的匈奴人曾经是这里的主人,他们金戈铁马、驰骋疆场,在历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页。之后这里一直是北方少数民族生存的热土,著名的元昊氏西夏王朝曾经长期经营这片位于丝绸之路上的要塞。到了成吉思汗蒙古国时代,曾经在这里开衙建府,商旅频繁。学者们普遍认为,以黑城城堡为中心的西部旷阔沙漠区域,是著名的“居延文化”诞生地,可以说古人早已经在这里生存和繁衍上千年,而我们现在概念中的额济纳仅仅是西北边陲的一个小镇,我相信这个地区的繁荣在千年之前,而不是现在。
另外,在额济纳,距离城市更近的二道桥附近的胡杨林不仅比这里树龄更长,也规模也更大,但至今仍生机勃勃。从这里再向西几十公里还有一片很大的“七道桥国家胡杨林保护区”,七道桥胡杨林位于沙漠腹地,现在也依然生机盎然。黑水河、额济纳河断流,受到影响的应该是额济纳绿洲的整体,不应该仅仅是局部。 还有那则黑将军的传说,既然是“传说”就不会是刚刚形成的,这一点从一个侧面证明,怪树林的形成并不是近几十年的事情。胡杨的千年之说尽管有些许夸张,但是屹立百年而不倒应该不成问题。而此时此刻,在我们的眼前已经遍地狼藉。
胡杨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,它的根系可以长达百米之上,如此顽强的生命的死亡,难道就是由于人类活动这样一个简单答案所能解释的吗? 对此我并没有答案,仅仅是对时下这种说法存疑而已。 胡杨树死了,大部分枯朽的非常彻底,筋骨断裂、陈尸沙场。而有的胡杨树一息尚存,刺向青天的枝桠挂着已经红透了的片片残叶,给这片土地上留下了芊芊缕缕的生命气息。这或许就是胡杨的生命精神,哪怕是肝肠寸断,哪怕是筋骨断裂,也会在那残朽的枯树上迸发出盎然的生机。 有野骆驼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,它们啃食着胡杨树留给它们的最后晚餐。随着冬季的来临,大漠狂沙将席卷整个巴丹吉林沙漠,野骆驼们将陪伴着屹立在沙漠之中的胡杨树,等待春天的到来! 我们走了,终将还会来此看望和拜祭!我想,等到耄耋之年,有朝一日手拄拐杖颤巍巍地回到这里,俯首祭拜之际,定会是另一番感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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