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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苗刀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报告老板    時間: 2023-10-7 17:56
標題: 苗刀
我壹向對具有神秘內涵的事物感興趣,所以,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這把苗刀。時間是上世紀最後壹個秋天,地點是在湘西壹個叫德夯的峽谷。當時,我沿著壹條纖細得像根繩子的小路,去尋找壹道標在旅遊圖上的瀑布。走得口幹舌燥之際,路邊出現了壹個盤腿而坐的老人,老人面前的塑料布上堆著壹些獼猴桃。苗刀就躺在獼猴桃的旁邊。

  掏錢吃了幾顆獼猴桃,止住饑渴之後,我註意到了這把苗刀。它那種不起眼的樸拙吸引了我。銅質的刀鞘黯然無光,汙跡斑駁,隱隱的泛著綠銹,遠不如工藝品商店裏的那些苗刀漂亮花哨。正因為此,它更顯得真實,而且,年代久遠。我伸手去拿它的時候,老人深陷在皺紋裏的褐色眼珠像兩只小燈泡壹樣突然亮了壹下。刀和刀鞘咬得很緊,我使了不小的勁才將它抽出來。它約有八寸長,刀把往下彎,刀身往前伸展壹兩寸後,刀尖往上稍稍地壹翹,於是它就具備了窈窕女子特有的身體曲線。出鞘的苗刀仍是那麽謙遜地黯淡著,刀槽裏附著壹些黑色的垢,讓人疑心是陳年的血跡。顯然,它不像商店裏的工藝品那樣清白無辜。我伸出左手拇指去試刀鋒的時候,老人用濃重的湘西方言喝道:“好生!開了口的!”

  我不禁就瑟縮了壹下。刀口果然十分的鋒利,像是剛磨過。我問它多少錢,老人瞥瞥我,甕聲道:“它不配妳。”但從老人的神態看,卻像是我不配它。

  我十分誠懇地說:“我看上它了,請開個價吧。”

  老人盯著我問:“妳真的要買?”

  我說:“不買就不跟妳費口舌了。”

  老人沈默片刻,慢慢站起來,抓著我的手,像是要避開那把苗刀,走出幾步遠,才壓低嗓門說:“刀子是我家祖傳的,它醒了。”

  我啞然失笑,難道它過去像人壹樣睡著了?我說:“醒了又怎麽樣?”

   “醒了它就要吃血了,不吃仇家的血就吃主人的血,所以,我要把它賣掉……所以,我勸妳不要買。”老人神色凝重.

  我糊塗了:“妳叫人不要買,妳又怎能賣得掉?”

  “我看妳不像耍刀的人。”

  老人語調低沈,卻具有某種穿透力。可是他愈是這樣說,我買刀的欲望愈強烈。吃血之說當然是無稽之談,或許,這是老人的營銷策略吧?經過稍稍的討價還價,我花了五十元錢,當了這把苗刀的新主人。

  我誌得意滿地離開了峽谷,登上了回城的火車。為防止被警察發現,當作管制刀具沒收,我沒敢把苗刀放在旅行袋裏,而是將刀鞘上那根油膩膩的帶子系在褲扣上,再用茄克衫緊緊裹住身體。苗刀壹貼住我的身體,我就有了遊俠的感覺。我隨隨便便地將旅行袋往行李架上壹甩,不再像過去壹樣總擔心竊賊的光顧。身上有把據說要吃血了的苗刀,我還怕誰呢?我時不時地將手伸進茄克衫裏,握住刀柄。抽刀的欲望令五指發僵。幸而並沒有遇見車匪路霸之類,要不然我很有可能會將它揮舞壹番。

  回到家中,我打了口釘子,將苗刀掛在書架上。每次外出,我都要帶點東西回來,牛角呀,竹雕呀,或者壹塊有某種圖形的鵝卵石什麽的,作為壹次遊歷的標識,點綴壹下平庸的生活。也算壹種雅興吧。不過與其它物件相比,苗刀比較的為我所寵,讀書寫作疲倦之際,將它抽出鞘來與想象中的敵人格鬥壹陣,是壹種不錯的精神調濟。不過時間壹長,也就淡忘了,難得瞟它壹眼。據說人身體裏的愛情物質都只有十幾個月的壽命,遺忘壹把日漸失去新鮮感的苗刀,那是極自然的了。

  然而壹天深夜,苗刀以壹種獨特的方式向我提醒了它的存在。我正坐在壹片無比深厚的寂靜中發呆,忽聽背後的地板砰地壹聲響,驚得我汗毛直立。因為這屋子裏從來只有我壹個活物,連老鼠都不曾有過的。回頭壹看,那把苗刀竟戳立在木地板上,在燈光映射下,刀口閃出壹線寒冷的白光!

  我楞怔了壹會,才將苗刀拔了出來。剛剛裝修不久的木地板被戳了壹個小小的洞眼,我顧不上心疼,這事太不可思議了。刀鞘還掛在書架上,而且,鞘口還是朝上的,它怎麽可能自已從刀鞘裏跳出來呢?我設想了種種可能,但都不能說服我自已。沈寂的夜也愈發令人迷惑而惶然了。更加神秘的是,我將苗刀重新插回刀鞘裏去時,清晰地感覺到它有隱約的律動……

  我有些不安,我告訴自已這只是個偶然事件,不必放在心上。不能讓壹把苗刀亂了妳的心緒。可是,我是註定得不到安寧了。沒過多久,在又壹個夜闌人靜的時刻,又壹次聽到了熟悉的聲響。我心驚肉跳,壹股寒意流布四肢。不用回頭,我就知道那把苗刀以壹種什麽樣的姿態戳在地上。我不由得想起賣刀老人的話,它真是壹把醒了的刀,居然可以自已脫鞘而出!它意欲何為?因為莫名的恐懼,我的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。我膽小怕事,確實不是個耍刀的人,對苗刀的喜愛也是葉公好龍式的,再留苗刀在家裏,怕是不太妥當的了。我立即撥通了劉文斌的手機。

  劉文斌是我的同學,在派出所當警察,正好當班。我原本是想將苗刀作為管制刀具上繳,靈機壹動,心想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送給他呢?他擁有這把苗刀不正合適嗎?於是,就在電話裏將苗刀的來龍去脈細細介紹了壹番。不待我說完,劉文斌就騎著自行車迫不及待地來了我家。他從地上拔起苗刀仔細察看,壹副愛不釋手的樣子,同時又十分疑惑:“這麽壹把內容豐富的苗刀,妳小子怎麽舍得送我的?”

  我就將苗刀半夜從刀鞘裏往外跳的事說了。劉文斌自然不信,把腦袋都搖大了。我鄭重地擔保所言不虛,如他也因此擔驚受了怕,以後別怪我。他不以為然地壹笑:“我怕?這也怕還當什麽警察!若妳說的屬實,說明這刀子太有靈性了,是妳不懂它。我有辦法讓它安靜。”

  我問:“有什麽辦法?”

  劉文斌說:“它不是要吃血了嗎?用它殺只雞就是!”

  確實是個好辦法,我怎麽就想不到呢?瞟著劉文斌揣著苗刀樂樂呵呵離去的背影,我不禁有點後悔自已的贈刀之舉。

  後來的事實證明,我的慷慨相贈十分英明,苗刀隨了劉文斌,就像刀子找到了合適的鞘。不到壹個月,劉文斌就用這把苗刀立了個三等功。那天劉文斌沒上班,正在家把玩苗刀,忽聽得外面壹陣喊:“有人搶劫!”他抄著苗刀就沖了出去,盯著那個倉皇逃竄的背影猛追不舍。追到壹個死胡同裏,那人回過頭來,舉起壹支槍對準他。他手壹揚,苗刀就飛了出去,準確地擊中了那只持槍的手。他很順利地將歹徒擒獲了。

  得知消息之後,我特地去看望劉文斌。其實在我心裏,更渴望看望那把神奇的苗刀。可是我的願望得不到滿足,而且也許永遠也滿足不了:苗刀失蹤了。劉文斌說,他銬住歹徒後再去找苗刀,就不見它的蹤影了。現場人很多,也很亂,很可能被什麽人藏匿了。

  丟了苗刀的劉文斌顯得很失意,那個三等功他提都不願提。我是在他辦公室見他的。待同事都出去後他才附在我耳邊說:“這個三等功不是我立的,是苗刀立的。”

  我問:“這話怎講?”

  他說:“歹徒拿槍對準我時,我嚇得全身都軟了。手只下意識地揚了壹下,那把苗刀就嗖地飛出去了……是它自已飛出去的。妳信麽?”

  我慎重地點點頭。對壹把能自已跳出鞘來的苗刀,我不能不信。劉文斌把那只空刀鞘還給了我,現在,它就掛在我的書架上。我時常凝視著空刀鞘,想著那把不知所向的苗刀,希望它呆在應該呆的地方,如果有可能,苗刀呵,還是回到這個刀鞘裏來吧。
作者: majia06218    時間: 2023-10-9 14:26
妳叫人不要買,妳又怎能賣得掉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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